LeiGuanji:《焦枝透做官记》
(一)
盖莫团体同其他的组织颇有不同,一个用电线连成的会议室总是那么引人注目。互联网会议实在没有什么新鲜可言,新鲜的是直接的民主制度,也就是团体成员直接参与会议,不再需要代表了。这种特点使腐败难以产生。
会议室唯一的装饰是一张“为人民服务”的图片,是焦枝透亲自写的,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不见了也好,以免我再记起这段往事。
据说焦枝透是和人民的公仆焦裕禄沾些亲戚的。他曾经是盖莫团体的老团员,但不知为何退了团。
在见到他时,他已是一个市的市长了,尽管他才三十多岁,却活像一个叼着烟的大土豆!他的家同普通市民的家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更破旧一些,墙上还钉着一张发了黄的“为人民服务”。
寒暄了几句话,留下来吃午饭。他亲自下厨,炒了四个菜,饭是家常便饭,碗却不是家常便碗。不知是否是领导不好意思查厨房还是怎么回事,那碗竟是明晃晃的纯金,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半开玩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饭碗吧!”
他冲我笑到:“没用过吧!”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他压低了嗓门说:“别人送的呗,不要白不要。”
“你就不怕我出门举报你?”我笑着说。
想不到他却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以咱俩的交情,你会举报我?再说,别说是省长那里,就是中央调查组也拿着我的钱。”说罢他脸上有堆起笑:“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现在中央反腐下了很大的功夫啊!”
“你以前那么会分析时政,这会儿也糊涂了啊!”他停顿了一下“现在中央是拿针刺一群苍蝇,拿一个苍蝇拍打一群老虎。说严,其实打不死几个,咱们有钱好办事。现在谁不贪啊!要不是团体直接民主,你本人都说不准吧……”
话不投机,先行告辞。
(二)
下午来到一个小店里,坐下了。
店里做的人不多,小二(暂且让我这样叫吧)拿着菜,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你不舒服么?你生病么?”我问到。
“没有。”
“没有?你的眼圈……”
未等我说完,那小二便对我说到:“这饭店的生意,快让‘五角饭庄’给垄断了(话说五角饭庄好像就是给焦枝透送礼的那家),市长管他们,可他们还是我行我素,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也快做不下去了,秋后的蚂蚱,蹦蹦不了几天了,前几天晚上一直收拾行李,打算尽快离开这鬼地方。”看样子焦枝透在群众里的声誉还算不错,没人知道他贪污。
“那就这么走了?”
“能怎么办?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现在好几个举报的都被他们打进医院了,我们这些饭店都打算走了。”
“走到哪去?哪儿不是这样啊!”
“去哪儿都比这鬼地方强!”小二端着菜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沉思:“走去哪儿呢?”
吃完饭,路过五角饭庄,门口站着一对男女。
“以后要是只能来这里吃饭,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我因为吃这里的东西都进了好几回医院了!”
“那能怎么办?人家是大饭店,忍着吧!”
“我打算搬家了,你搬不搬?不搬就分手吧!我受不了了。”
“能搬到哪儿啊!哪儿这食品 没问题啊!为了钱,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又是这个问题,我立在那儿,不但在想刚才想的搬去哪儿,还在想,为什么这句话使用率这么高。
(三)
法院的判决书上赫然写着两个字:死缓!白中黑,看起来很扎眼,但对于焦枝透来说,可就不单是扎眼的问题了。
我去监狱看他时,他已经瘦了好几圈了。见我过来了,他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问他:“你怎么成这样了?难不成不小心撞上个清官?”
他的眼眶里有泪水打转,但却流不出来,想是哭得太多,已哭不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没有,是这里的百姓移民,还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那些企业也跟着什么劳动力走了。我开始不当回事,后来有调查组来调查我经济发展缓慢的问题,我才明白过来。百姓全跑了,没人给我钱,我还得给调查组钱,坐吃山空,最后人家狮子大开口,我没钱了,就……”
“怎么会只有走的没有来的?难道你背离了一直信的那个李宗吾的《厚黑学》?”(注:《厚黑学》讲只要把自己在百姓心中的道德形象建设好,能给上面的领导送钱,贪多少都行)
“不是啊!是那些我收了钱的公司全都生产劣质产品,食品、水、煤气罐,吓得没人敢来了。”
“呵呵,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我问我的狱友,他们说李宗吾到死都没走出孔孟那一套‘道德是评价人的标准’,他根本不配说他推翻了孔孟,现在评价一个 官看什么,钱啊!经济发展是硬道理,你贪污,经济上不去,迟早有没人送礼来的时候。我当初真傻,怎么就信了这个破玩意儿了啊!”
“唉!百姓永远不会用你的道德评价你,他们看的是你能不能让他们生活好,道德只不过是表象罢了,这个李宗吾害了你一辈子啊!”
“法官不会听这些,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光。
“我?”
“我相信咱们俩的交情,我以前在市中心公园的假山上埋了一盒黄金,我去提起上诉,你把黄金交给法官。我保证出去后重新做人!我已经把《厚黑学》全烧了!”
面对眼前这个诚恳的人,我答应了他。
(四)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柳树刚冒出米粒大小的嫩芽,我来到唯一一座无人祭扫的坟前,插了一枝花,说:“唉!你呀!真是成也在钱败也在钱啊!”
焦枝透出来后,因为富裕惯了,进监狱后身体不好,出来就进了医院。我呆头呆脑地付了医药费就走了(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啊!),我以为他的家人会来,没想到他的家人带着他剩下的财产跑了。那护士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隔几天就要红包,我刚离开几天,焦枝透没钱给他红包,她就给焦枝透用了假药…………
我给他堆了个坟。到清明时,他的坟上已经布满了野草,大约是许久没有人来了。
我想,也许我也不会再来了。焦枝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到一个醉生梦死的贪官,再到一个孤魂野鬼,我还能说什么呢?不作死就不会死。
本文作者:LeiGuan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