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说蒋雯丽在《立春》里的造型很丑。然而丑成这样，还是吃了一惊。

穿着象征八十年代末粗鄙品位的踏脚裤也就算了，身材臃肿得像政府机构也就算了，转过脸来，王彩铃（蒋雯丽饰），就是电影里渴望到巴黎唱歌剧的小城文艺女青年，居然长着一口龅牙！

一个女人，眼可小，鼻可塌，牙不可龅。人间极丑，莫过于龅牙。龅牙对于一个人的嘴型和脸型是一种毁灭性的破坏。任你冰肌玉肤，任你兰心惠质，任你千娇百媚，长了一排龅牙，哪怕是一颗龅牙，便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诗经•；卫风•；硕人》里描述了一个大美人庄姜夫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特别对她整齐洁白的牙齿加以颂扬，可见牙齿对于相貌的重要意义。古典美女讲究“笑不露齿”，对于龅牙女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看到王彩铃的龅牙，我就知道导演不会让她去巴黎，不会让她得到爱情。顾长卫本来就是那么一个让人绝望的导演。在某种意义上，王彩铃对歌剧的沉迷是对龅牙的一种反抗。很小的时候，老师总是教导我们说：心灵美才是真正的美。可是生活很冷酷地告诉每一个人，没有人会关心你的心灵美不美，如果你长了一付龅牙。

我不知道我们的审美心理是如何养成对龅牙的厌恶感的。通常来说，龅牙过分，会导致嘴巴不能自然合拢。鲁迅先生对这种脸相有一种特别的厌恶，在《中国人的脸相》里挖苦了这种一看到美女或一遇到兴奋事件就不由自主张开嘴的蠢相，并怀疑“中国人在精神上缺少了一样什么机件”。中国人缺不缺什么机件我不知道，但是据我观察，中国人龅牙的不少，这应该是嘴巴合不拢的主要原因。

雨果刻画的敲钟人伽西莫多，为尽显其丑，瞎其眼睛，跛其左腿，驼其后背。这种设计思路显得既残忍又笨拙，远不如顾长卫给太太装上一付龅牙，一两拨千斤，丑得画龙点睛。

这种以龅牙丑化人的手法，顾长卫当然不是第一个，周星驰早就深谙此道。《食神》里的莫文蔚，露一口龅牙，舞两把菜刀，丑得惊天地泣鬼神。到了《功夫》，“龅牙珍”隆重出场。据说，这位女演员就是因为长有天然龅牙而从众多待选人员中脱颖而出的。

当然，也不能以此就判断人家雨果技不如人。关键还是于雨果缺少这方面的生活积累。西方人很少有龅牙的，甚至连已经消失的以丑陋著称的尼安德特人，从人像复原图上看，都齿如编贝。这大概是基因上的差异了。

有一种能让我们感到安慰的说法是，东方人种多龅牙，主要原因是饮食精细化。吃得精细了，牙弓小了，牙列拥挤，容易龅牙。据我目测，中国南方人比北方人龅牙率高，这也许说明南方人在饮食上比北方人精细一点。

日本人的饮食也很精细，据说他们的龅牙率就很高。因而矫正牙齿就成了许多人必修的美容功课。在东京阳光明媚的街头，有一片银光闪烁，那不是UFO飞临，而是钢牙妹在微笑。

小女有个男同学，天赋异秉，年方八岁，能察人相。他曾经指一小朋友和他母亲很像，“左耳朵上都有三颗黑痣”，大家一看，果然。有一次，我们一起吃饭，小家伙突然敲着自己的门牙对我说：“阿姨，你和我妈妈很像，都有点龅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