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花开,花落。花的一生,就是青春容颜刻上皱纹的过程。它被岁月浸染,被风吹雨打,鲜艳过后终究苍老。花的一生,经历了很多。

花开了。它开在耸崖绝巅,开在泗水之滨,开在小城一隅。她抖开沉重的露珠,径直仰起笑脸,沐浴生命中第一缕阳光。花儿从它出生伊始便播撒五彩斑斓,弥散阵阵馨香。但她还稚嫩。

花开着。馨香扑鼻,奇色入目。美丽者不孤独,她终于闻到人语,听见世间沧桑。东坡醉酒,兴致高昂,夜游偶见秋海棠,便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醉翁伤春,雨横风狂,徘徊深庭问红蕊,便道:“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易安思夫,东篱把酒,盈盈暗香见旧菊,便诉:“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花开着。她变得冰清玉洁,硬骨凌霄。野波系舟、孤鹜齐飞的江南烟雨里一定有她沐浴过的甘霖,而她,安身兰汀,细听汩汩泉涌,又变得愁锁蛾眉、如爱似恨,杨柳堆烟、舒云淡月的幽深庭院里肯定演绎过一场撕心裂肺的爱情,而她,匿身院角,望月静淌热泪。

花开着。她纵然还是自然之物,却不可避免地为人类同化。她拥有了许多朋友,其中不乏文人墨客。她饮过太白杯中的烈酒,碰过晚年子美干枯褶皱的瘦手;她吻过李煜的泪,舐过稼轩的血。她静听挚友报喜诉痛,感受人世冷暖。而她,也幸运地被写入诗章,成为册册墨香中最美、最动人的意象。此时的她,纵使枯零,也将羽化为唐晨宋暮的魂灵,凭着浩瀚诗词的滋润,久开不败。她已经成熟。

花谢了,岁月如梭,韶光易逝,风雨给她披上了暗黄。伴着最后一缕幽香的释放,她悄然离枝。落花匝地,阒然。她的朋友又都来了,包括黛玉,一同为她送葬,只留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可落红不是亡身,她渐渐融入泥土,孕育新的芬芳。她已经新生。

万世万物,生生不息。人生何尝不是如此?何必感喟花谢的悲伤?只要花开时活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