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温暖了我的视线

青岛,是一颗没有年轮的树。

“这是个有些稀奇古怪的城市,”沈从文如是说道。“夏日炎炎,都不燥热;冬季寒冷,亦难能结冰。一年四季的海风吹不完地吹着,像是个不存在四季的地方。”也难怪文豪这样说,从那时到如今,多少年过去了,青岛还是曾经的那个青岛,不曾陈旧,亦不见衰老。

温暖我的,有青岛的花花草草。早春的垂柳刚吐新芽,中山公园里的樱花已然千娇百媚地咧嘴浅笑;苍翠的榕树尚未“爆青”,一株株郁金香便捧上“金杯”。“步移景异”的夸赞,用作苏州园林固然妥当,但用于此处又何尝少妙?年初时去日本游览,正值隆冬,冰天雪地,同行的游客大都惋惜无法亲眼一睹日本樱花竞相开放的风采,我却浑然不觉有何遗憾。询问母亲,亦是一副安详自若:“日本的尽是晚樱,若在青岛,只怕颜色还能多些。”可不,青岛的花草,足以暖心了。

温暖我的,还有青岛的楼阁城堡。置身于老城区的我,动辄便会有时光颠倒之感:刚跨过古朴陈旧的筒子楼,一转身便瞥见高大宽敞的洋房;前一眼还留于中式的飞檐,一扭头,欧式教堂般的古堡便挤进眼帘。百年前,这并不是个光彩的印记,曾被多国碾压蹂躏的青岛,在战火硝烟远去后,也曾满目疮痍,也曾屈辱地发现:大地上保存最完好的建筑,竟是这些欧式古堡。然而,在北京圆明园的阶下,我看到的是捧心玉碎的哀伤;在颐和园的门口,我感受到的是昔日卖主求荣的讽刺。在青岛,我自然也体会到了这种情绪,却少了一丝仇恨,多了一份坚忍;少了一丝愤慨,多了一些铭记。为了永记历史,青岛没有去建许多如威海卫纪念馆这样沉重肃穆的博物馆,而是下令保护曾经的楼阁古堡,并要求四周的建筑物都要与之相协调。“在美中铭记”是青岛人的口号,也正因为此,未经粉碎性革命的青岛留下了海边精致小巧的德式红房子;欧式花石楼也在八大关中屹然挺立。试想,倘若当初用斧子把这些都砍个精光,也许如今的人们,便早已将历史淡忘。保存伤疤,是为了永远铭记。

温暖我的,更有青岛纯朴的民风人情。就在上个月,年逾八旬的外祖父只身去海滨游泳,返回时不慎丢失包裹和随身所有物品。得知其处境后,身旁的陌生人纷纷伸出援手,不少人都提出要开车送外祖父回家。外祖母亦曾打趣说她不好意思出门时打的,原因是青岛的的士司机没人肯收她付的车费。他们总说:“阿姨,您要信得过我,免费搭您一路!”青岛的朴素实在,让青岛市民每人脸上都写着平和与安详。也正因为此,才有了两年前的“微尘”事迹(事由一位乐于助人的青岛市民,每次留名皆为“微尘”,久而久之传播开来,待记者追访时发现,“微尘”已成为一个群体)。如今,“微尘”已成为青岛所有好心人引以为傲的称呼:“我是一粒微尘。”他们留言道。

有人说,心中仇恨太多,心便寒冷僵硬;苦难经受过多,心便麻木不仁。青岛有过仇恨,有过耻辱,更有过苦难,然而大风大雨过后它选择了铭记却放下,坚忍且宽恕。它变得更加深邃却很少沧桑,更富内涵意蕴却依然摩登时尚,它没有陈旧,亦不见衰老。

心静如水,便不觉寒冷;平和安详,便褪去浮躁。青岛,将如一棵再无年轮的树,日日夜夜不曾老去,只静静地,静静地温暖着我的视线和这世上所有人的心房。